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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要到时候你掸掸屁股就走,连累我这老虎灶也开不下去。”
杭汉见周师傅一边在老虎灶前为他烫杀黄鳝一边那么说,心里过意不去,就说:“不会的,不会的,公私合营那会儿,我们忘忧茶庄都合营掉了。
记得当时你也想合的,没地方合,这才留下的嘛。”
“杭老师,你真是不知今日天下如何走势!
我已经看出来了,这根资本主义尾巴,割了多少年,这一回算是真正保不住了。”
周二这么说了,杭汉倒是有些上心,这才抬头仔细看那老虎灶。
老虎灶的炉面是平的,下埋大锅,靠里砌两口小锅,远远看去,小锅似虎眼,大锅似虎口,那通向屋顶的一根烟囱,倒是像煞了一根老虎尾巴。
旁边又置着几张八仙桌,配着数条长凳,这就便算得上是茶馆了。
杭汉还能记起那老虎灶旁贴的一副对联:灶形原类虎,水势宛喷龙。
如今这副对联已经换得一新:为有牺牲多壮志,敢叫日月换新天。
虽然这资本主义的尾巴说割就割,但此刻既未割,那尾巴上便依旧坐满了看热闹的人。
从前茶客相坐,谈的话题,天一句地一句,什么都有,杭州人称之为说大头天话。
这个大头天话里也是包括革命的。
但从前在茶馆里阔谈革命,毕竟多为风雅,不像今日,除了革命,茶馆里也没别的主题可以阐发了。
杭汉边喝茶,边等着周二和摄着帮他收拾黄鳝,边听人们评点眼下局势,听一个茶客搭腔:“我们街道有个女人,一个人守着个儿子过,人也漂亮,脾气也好。
昨日红卫兵去她家抄了,说是台湾特务呢。
我去看了,嘿,那才叫挖地三尺!
把地板都撬完了,说是要查那发报机呢。”
“查出来了吗?”
众人就心急地问。
“要那么好查,还叫台湾特务吗?”
说话的不屑,“那女人也是硬,红卫兵拿皮带抽,也没把发报机抽出来,我看就差上老虎凳了。
可惜不是白公馆渣滓洞,那女人也不是江姐。
最后几个小将也急了,说她是花岗岩脑袋死不开窍,浇了一头的沸水……”
听到此,众人不由轻叫起来,说:“亏这些小将想得出!”
茶客站了起来,抖抖手里的小彩旗说:“你们哪,都记着,这碗茶也不能够再喝上几天了。
保不定一会儿来群红卫兵,也往茶桌上泼那沸水。
你当我们这样二郎腿跷跷,茶杯托托,是什么人?统统都是封建主义资本主义修正主义,要打倒在地再踩上一只脚,一万年不得翻身呢。”
他这么说着,就扬长而去。
杭汉心里忐忑,想问问那人是哪个街道的,张了张嘴,也没有开口。
眼前发生的一切,令他摸不着头脑,也让人恐惧。
他有一种万丈高楼就要一脚踏空的不幸的预兆。
现在他已经彻底忘记了非洲——真不可思议,他离开那里才两天,就已经无法判断,那个黑非洲中的绿色的茶园,究竟是现实还是梦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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