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负责人看看录音杆:“这个毛茸茸的东西不能进。”
“那好,录音师不进。”
他再看摄像机:“这个没办法消毒,也不行。”
“那……摄像也不进。”
所有机器都不能带。
“那让我进去,我可以消毒。”
我说,“给我别一个麦克,别在衣服里面。”
“有意义吗?”
我们跟着一位流行病学调查员到了首都医科大学附属胸科医院,穿了他们的防护服。
病区不在楼里,是一排平房。
玻璃门紧闭,没人来开。
调查员走在我前面,手按在门上,用了下劲,很慢地推开,留了一个侧身进去的缝。
后来主编草姐姐说,进门之前,我回头向同事招招手,笑了一下,她在编辑台上一遍遍放慢看过,但我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。
门推开的那一刻,我只记得眼前一黑。
背阳的过道很长,像学校的教室长廊,那一凉,像是身子忽然浸在水里。
过道里有很多扇窗子,全开着,没有消毒灯,闻不到过氧乙酸的味道,甚至闻不到来苏水的味儿——看上去开窗通风是唯一的消毒手段。
病房的木门原是深绿色,褪色很厉害,推开时“吱呀”
一声响。
一进门就是病床的床尾,一个老人躺在床上,看上去发着高烧,脸上烧得发亮,脖子肿得很粗,脸上的肉都堆了起来,眼睛下面有深紫色的半月形,呼吸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水声。
“哪儿人?”
调查员问。
“哈尔滨。”
很重的东北口音。
“家里人?”
“老伴。”
“电话?”
“她也得了,昨天去世的。”
说到这儿老人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,整个上半身耸动着,痰卡在喉咙深处呼噜作响。
我离他一米多远,想屏住,却在面罩后面急促地呼吸起来。
口罩深深地一起一伏,贴在我的鼻子上,快吸不上气来。
背后就是门,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身体不受控制,脚往后缩,想掉头就走。
那个三十多岁的调查员,站在床头一动不动。
他个子不高,离老人的脸只有几十公分,为不妨碍在纸上记录,他的眼罩是摘掉的,只戴着眼镜。
等老人咳嗽完,他继续询问,声音一点儿波动都没有。
整整十分钟,我死死盯着他,才有勇气在那儿站下去。
离开的时候,我看到另一张病床上的小伙子,脖子上绑着一个痰巾,上面有一些秽迹,小腿露在被子外面,全是曲张的静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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