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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巴黎掀起了援救两个意大利工人的运动,他们是沙柯(N。
Sacco)和樊宰底(B。
Vanzetti),他们被诬告为盗窃杀人犯,在美国麻省波士顿的死囚牢中关了六年,在我经常走过的街上到处张贴着为援救他们举行的“演讲会”
、“抗议会”
的海报。
我读到所谓“犯人”
之一的樊宰底的“自传”
,里面有这样的话:“我希望每个家庭都有住宅,每个口都有面包,每个心灵都受到教育,每个人的智慧都有机会发展。”
我非常激动,樊宰底讲了我心里的话。
我的住处就在先贤祠(Pantheon)旁边,我每天都要经过先贤祠,在阴雨的黄昏,我站在卢梭的铜像前,对这位“梦想消灭压迫和不平等”
的“日内瓦公民”
诉说我的绝望和痛苦。
回到寂寞冷静的屋子里,我坐下来求救似地给美国监狱中的死刑囚写信(回信后来终于来了,樊宰底在信中写道:“青年是人类的希望。”
几个月以后,他给处死在电椅上,五十年后他们两人的冤案才得到昭雪。
我在第一本小说《灭亡》的序上称樊宰底做我的先生)。
就是在这种气氛、这种心情中我听着巴黎圣母院(NotreDamedeParis)报告时刻的沉重的钟声,开始写下一些类似小说的场面(这是看小说看多了的好处,不然我连类似小说的场面也写不出),让我的痛苦,我的寂寞,我的热情化成一行一行的字留在纸上。
我过去的爱和恨,悲哀和欢乐,受苦和同情,希望和挣扎,一齐来到我的笔端,我写得快,我心里燃烧着的火渐渐地灭了,我才能够平静地闭上眼睛。
心上的疙瘩给解开了,我得到了拯救。
这以后我一有空就借纸笔倾吐我的感情,安慰我这颗年轻的孤寂的心。
第二年我的处女作完成了,八月里我从法国一座小城沙多—吉里把它寄回中国,给一个在上海开明书店工作的朋友,征求他的意见,我打算设法自己印出来,给我的大哥看(当时印费不贵,我准备翻译一本小说卖给书店,拿到稿费来印这本书)。
等到这年年底我回到上海,朋友告诉我,我的小说将在《小说月报》上连载,说是这份杂志的代理主编叶圣陶先生看到了它决定把它介绍给读者。
《小说月报》是当时的一种权威杂志,它给我开了路,让我这个不懂文学的人顺利地进入了文坛。
我的第一本小说在一九二九年的《小说月报》上连载了四期,单行本同年九月出版。
我把它献给我的大哥,在正文前还印了献词,我大哥见到了它。
一九三一年我大哥因破产自杀,我就删去了“献词”
。
我还为我的大哥写了另一本小说,那就是一九三一年写的《家》,可是小说刚刚在上海一家日报(《时报》)上连载,第二天我便接到他在成都自杀的电报,我的小说他一个字也没有读到。
但是通过这小说,许多人了解他的事情,知道封建家庭怎样摧毁了一个年轻有为的生命。
我在法国学会了写小说。
我忘记不了的老师是卢梭、雨果、左拉和罗曼·罗兰。
我学到的是把写作和生活融合在一起,把作家和人融合在一起。
我认为作品的最高境界是二者的一致,是作家把心交给读者。
我的小说是我在生活中探索的结果,一部又一部的作品就是我一次又一次的收获。
我把作品交给读者评判。
我本人总想坚持一个原则,不说假话。
除了法国老师,我还有俄国的老师亚·赫尔岑、屠格涅夫、托尔斯泰和高尔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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