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灯火照亮了面前的路,到客栈门口,却有另一团光晕染过来,只见一人正蹲在门口烧纸,地上摆了一个金漆大火盆,说来也奇了,他将惨黄色的纸钱一送到火舌上,那纸便消失了——燃烧了,却不见半点灰烬,火光在他身后的墙上映出影子——俨然不止他一个人的影子,他身边围满了一群黑色人影,那些影子凑到他手下,嘴大如盆,争抢着大口吞食纸钱……
那人见杜若水走来,将刚点燃的一簇纸钱从火舌上移开,有意无意朝着杜若水的方向,这回有了余烬,风一吹,一律往杜若水这边送,灰烬纷飞如舞,扑面而来,一起来的还有一只恶鬼——一张血肉淋漓的脸在灰烬中隐现,顷刻近在眼前,杜若水面不改色,只甩手迎风一招,那些灰烬悉数纳入掌中。
对待这不长眼的恶鬼他简单粗暴得多,狠狠一脚踹上去,那恶鬼一连颠了好几个跟头,一下子退开了去,只敢躲在一边冲他龇牙咧嘴,喉咙里发出声声鬼哮,再不敢上前。
走进客栈之前,他瞥了墙角那人一眼。
火光下,那人的脸白得像个死人。
客栈没有门槛。
门槛是用来辟邪、挡鬼的,而客栈却不是给人开的,欢迎鬼、欢迎尸体、欢迎各路魑魅魍魉——哪儿来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?
客栈是一间极老的客栈,厅堂房廊之间,一桌一椅皆以槐木所成,堂前正中央摆了一张极长的香火桌,香火桌后面供奉了五层灵牌,层叠次第,居高临下,阴冷之气逼人。
桌上有一个小鼎,鼎里插着几根稀疏的线香,线香混合着木香,浓郁如腐败。
槐,木之鬼,属阴木,所以这是个阴宅,再阴不过了。
屋子里的木头或侵蚀、或剥落、或朽坏,总之没一根是完好的。
房梁上挂满蛛网,桌椅上全是灰尘,地上铺了一层干草……或许一阵大风刮进来就能轻易被摧枯拉朽。
与其说客栈,不如说更像个义庄——事实上,他们这条道上的人都叫这种客栈“义庄”
。
客栈唯一的好处是大,香火桌前、敞大的里摆满了密密匝匝的竖长棺木,这些棺木周身皆排布着细密笔直的墨线,是事先用墨绳弹好的,以防夜里尸变。
左手边靠墙的角落有一个柜台,本该是酒柜的陈列架上贴了一沓白色纸人,没有眉目,唯独描画了一张鲜红的嘴,还有香油、白烛、黄纸……顶上晃悠悠挂了一串木牌,这才有几分客栈的样子。
定睛看去,木牌上用朱砂写的是“红木,五十”
“槐木,一百”
“沉香,一两”
“纸钱,一文”
“纸人,十文”
“尸油,二十”
……
客栈老板马关山正倒在柜台后的躺椅上抽烟,老朽的梨木躺椅叹息般发出“吱嘎——吱嘎”
的沙哑声响,一个浑圆的大肚子几乎挡去了他的上半身。
他叼着烟斗,一张脸掩在烟雾后,连眼也没抬,只说:“来了。”
又往屋外一撇嘴,说:“刁老三,本来运道就不好,一脸衰相,加上自个儿心术不正,还他娘的妄想驭鬼改命,这下反而给缠上了,嘿,没救了,请神容易送神难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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