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虞白初以为又是去车棚的人,那脸却生动起来,弯弯地挤眼,分明也是从外边看到屋里的她。
虞白坐着没动,等来人推门进来,丁琳穿着一双米黄色高筒雨鞋,一件米黄色风衣,头发越发剪得短如男人,将双脚畴畴畸地在门口跺。
虞白说:“这是谁?”
丁琳说:“看上这风衣了?!”
虞白说:“我认不得你是谁。”
丁琳说:“认不得就认不得——不是我长久没来,你又不装电话,我让清朴转话请你给我打个传呼,你又不打,自己架子大么,倒还怪别人不来!”
虞白说:“今日是在附近办什么事吗?”
丁琳说:“大娘你说说,哪有这么刻薄的人?
多亏我是粗枝大叶的人,是谁能受得了?”
虞白说:
“我是活独人哩,鸡狗都不上门了晦。”
丁琳说:“今日专门到你这儿来的,又怕你在饺子宴酒楼上,水嚓嚓地去了饺子宴酒楼,清朴却在办公室里哭得鼻流涎水的。
我问他到你这儿来过没,他说没的,我就让他一块来,他到邮局拍电报去了,一会儿就来呀。”
库老太太说:“他哭什么?邹老大不争气,吃喝嫖赌丧了江山,他哭着有什么用?”
丁琳说:“那边的事你们也知道?”
虞白说:“没开饭店前,他是没吃饭记不得到我这里来,挣起钱了,没什么烦心的事他是不来的。
前日来让我去劝说邹老大,我去劝说啥呀?他把饭店卖了还赌债呀、烟债呀,我能不叫人家卖?又已经卖出去了,就是他要反悔,买方还能同意?!
邹家这兄妹几个,都是太精太能,你看那邹老大能挣钱也能花钱,改革开放了最适应的是他这号人,可往往事情干得差不多了,就要出乱子??说到底还是素质太差,人没个品儿!”
丁琳说:“倒还不是这等事!
是邹云的事,邹云来了信,信上提出要退婚的,说念及相好过一段,饺子宴酒楼就全给了清朴,她只收回她投资的那笔现款。
你说,邹云这是怎么啦?他们好着时热火朝天的连我都看着生嫉恨,说不行就不行了,这爱情就是玻璃脆儿?”
虞白说:“你还以为是金刚钻了?!”
丁琳吃惊地看着虞白,虞白也就看着她,丁琳说:“你说这咋办的,清朴哭得呜儿鸣儿的??”
虞自说:“他哭啥哩?这世上的错误都是自己制造出来的,给谁哭的?邹云一去巴图镇,我就预感她不会回来了,清朴还向着她说话哩。
一个太实诚,一个太精明,原本不是配对的缘分,早分手了早好,弄到结婚生子再分手才遭罪哩!”
丁琳说:“咱是岸边的人,清朴却在水里,他总不信邹云是坏了心的,他去给邹云发电报,让她回来好好谈谈,或许邹云是一念之差,外边看得多了,少不得三心二意,劝说劝说又回心转意了。
他们两个相好了那么久,年龄也不小了,这一分手,清朴即使再有钱,找个合意的也不是说找就立马找得着,咱做姐姐的这会儿不撮合也和旁人世人一样看笑话吗?”
虞白说:“我不管!”
丁琳和库老太太一时怔住,不知所措。
虞白并不看她们,阴着脸去开了录放机,然后就回坐下来,眼光不愿碰着近处的人与物,便穿过厨房门洞,又看见了窗台上的虞美人花。
录放机上流泻出来的又是姜白石的词曲:
绿丝低拂鸳鸯浦,想桃叶当时唤渡。
又将愁眼与春风,待去。
倚兰桡更少驻。
金陵路,莺吟燕舞。
算潮水,知人最苦。
满汀芳草不成归,日暮。
更移舟,向甚处?
乐音浸漫,从发梢到脚跟都是凉的,眼眶里是盛了泪,谁也不敢说的,谁也不敢看的,说了看了就滚下珠来。
虞白并没有起身去关录放机,却拉下了身后那个电盘上的总闸,没有了姜白石,也没有了灯光,屋子里陡然灰暗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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